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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自腦殘的第四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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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自腦殘的第四天

“那顧子言也不是什麽好東西, 要我說,丁幕厚這群世家作的惡還不及他一半,把他車裂了都難解百姓心頭之恨!”

“咱們陛下待他當真不薄, 他一個窮酸小子, 短短幾年坐到了那麽高的位置,居然還不知足, 竟然惦記著造反?現在好了, 有世家這群毒瘤同他陪葬,他也算是死得其所。”

“可惜, 不能去京城一睹這大快人心的一刻。”

“要實在好看, 陛下又實在喜歡,讓陛下把他收了做孌寵, 也不是不行啊哈哈哈哈哈。”

“唉唉唉……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,這才風光多少年, 小命都要丟咯~少年權臣,還是太輕狂。”

…………

三日, 哪怕快馬加鞭,也趕不回去。

謝異書索性丟了馬匹,日夜兼程,以他畢生飛檐走壁最快的腳程,往京城的方向趕。

顧子言到底在做什麽?

不是要端掉世家, 權傾朝野嗎?怎麽把自己傾到斷頭臺上去了?

謝異書往回趕的路上,逢人便打聽消息,終於,兩日後的星夜, 他站在了皇宮外。

喉嚨裏滿是被冷風刮出來的血碴,渾身凍得冷硬, 似乎覆蓋了一層霜雪,頭發被風吹了兩日,沒得到打理,已經黏結成了狼狽邋遢的形狀。

一身風塵。但好在趕上了。

有眼尖的錦衣衛細看兩眼,認出了他,立馬給他放行。

養心殿內,燈火葳蕤。

謝之重此時也正在大發雷霆:“朕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,他要是真的一心求死,朕現在就可以成全他。”

小祥子匍匐在地:“顧,顧子言說,陛下不用假惺惺,想要永絕後患那便放手去做,他早就活膩了。”

謝之重這些時日已經為烏西的事情煩躁得不行了,他費勁巴拉,剛給顧子言找好了替死鬼,顧子言卻開始自己找死。

謝之重冷笑出聲:“活膩了?……死了也好,死無對證,留著他朕心頭也不得安生,你問好他想怎麽死了嗎,念在他大功一件的份上,朕可以考慮一碗毒酒給他一個全屍,今晚就送他上路。”

小祥子抹了把汗:“陛下……要不再考慮一下。顧子言可能說的是氣話,要是真的殺了他,殿下又回來要人,不,不好交代。”

謝之重起身:“他倆已經鬧掰了,謝異書不會再——”

“什麽大功一件?”

謝之重一楞,只見得謝異書邁進殿來,臉上是未嘗有過的陰沈:“你和顧子言到底瞞了我什麽?”

小祥子:完蛋——

謝之重一屁股坐了回去,動作難得有些毛躁地去卷桌上一封封的信箋。

謝異書認得出來,這些信箋,他在顧子言那裏也看見過。

全是謝之重和顧子言通信用的。

他掐住了謝之重的手,頗有些蠻橫無理地把那厚厚一沓信紙搶了過來,謝之重臉色一白:“謝異書!”

兄長的呵斥慣來有威懾力,謝異書僵了片刻,謝之重伸出手:“還來。你想知道什麽,我同你說便是。”

謝異書捏著信紙的手微垂,謝之重朝他靠近了一步,剎那間,謝異書抽身躲開了。

兩名禁衛撲了個空。

謝之重臉色一黑:“把逸王殿下給我抓起來!”

一群錦衣衛蜂擁而至,屋頂上瞬間架起弓箭,謝異書還在肆無忌憚地往外走。

謝之重疾言厲色道:“都楞著夢游?給我放箭。”

弓箭手得令,幾百支箭,卻只敢朝謝異書前後左右亂放。

這些箭雖然沒射中謝異書,但也足夠攔他的路。

謝異書盯著步步緊逼的謝之重,心道自己在謝之重的地盤耗,絕對沒什麽贏面。

謝之重便是拿這箭雨堵他的路,都能讓他寸步難行。

眼一閉心一橫,他猛地往後紮了一大步,兩支勁頭十足的箭矢幾乎同時穿進他左肩,一支把另一支撞了出去,肩頭登時鑿破了個血窟窿。

謝之重大驚失色:“小書!”

謝異書踉了幾步,勉強站住了,謝之重扶住他,傻在原地,盯著汩汩冒血的傷口,語無倫次道:“先去看傷,叫太醫,小祥子!”

謝之重都要破音了,小祥子連滾帶爬地趕來:“已經叫了,陛下,先給殿下止血要緊。”

“對對對。”謝之重胡亂地脫下自己身上的龍袍,去堵謝異書的傷口,卻抓了一手溫熱的血。

謝異書眉心蹙起,左邊身體被血浸濕,他用幹凈的手把懷裏的紙抓了出來,動作小心翼翼,被謝之重看了個一清二楚。

整個宮內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,翻找出來各式各樣的急救傷藥來給謝異書止血。

謝異書拒絕上榻,十分幹脆地坐在了謝之重批閱奏折的禦案前,把那一沓信紙大搖大擺地拿了出來,擱到桌面上,開始翻閱。

宮女圍在一起給他處理傷口,錦衣衛跪了滿地,謝之重跟罰站似的站在他旁邊,認栽妥協:“看不懂的地方……可以問我。”

謝異書:“不用。”

一頁頁地翻過去,他臉色越發沈重。

太醫都被他的臉色驚了一跳,謝之重更是惴惴不安。

一個時辰後,傷口處理好,這場鬧劇終於結束,殿內只剩下謝異書和謝之重。

謝異書擡手,抹了一把冷汗,硬著頭皮又翻了一頁。

……

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,他看不懂啊,顧子言和謝之重是在玩你畫我猜嗎???

怎麽滿篇都是畫的小人啊!

至於為數不多的文字,畫風是這樣的——

謝之重:“某年某月某日,某位朝廷命官。”

顧子言:“已貶。”

謝之重:“某年某月某日,賑災糧。”

顧子言:“已偷。”

謝之重:“某年某月某日,當街打死某人。”

顧子言:“已死。”

謝之重:“某年某月某日,調戲某良家婦女。”

顧子言:“婉拒。”

——

顧子言:“毒發,告假三日。”

謝之重:“準。”

顧子言:“天太冷,告假五日。”

謝之重:“準。”

顧子言:“被丟雞蛋,告假七日。”

謝之重:“準。”

顧子言:“看見丁幕厚就想吐,告假一月。”

謝之重:“準。”

顧子言:“告老還鄉八十年。”

謝之重:“滾。”

謝異書最後還是把這一摞紙推給了謝之重:“算了我不看了,我不管你和顧子言在搞什麽名堂,總之,你把他放出來,把丞相的位置也還給他。”

謝之重在他右邊坐下:“他造反了。”

謝異書搖頭:“不可能。”

“為什麽不可能,你去隨便找一個皇宮裏的人問問,顧子言夥同世家造反,這是朕和眾人親眼所見,沒有半點摻假。”

謝異書不夠機靈的腦子穿不起來那麽多線,但他試圖分析出一點端倪:“他如果造反,你剛才為什麽會說他是大功一件?”

謝之重被他直勾勾地望了一眼,突然笑了一聲:“還挺不好糊弄了。”

謝異書沒心情和他開玩笑:“顧子言造反為什麽會是大功一件?你當年為什麽會點他為相?你們的信裏凈是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,你支使他去做這些事,他為什麽沒有半點意見?”

謝之重臉色微沈:“你問的這三個問題,問得都很好。但是,朕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,你過往生活裏的一帆風順都是假象,有人替你承擔了這一切。現在雨過天晴,只要你選擇就此離開,不再過問,你往後的日子可以繼續無憂無慮。”

“若是你執意要追根究底,朕也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,你會後悔。畢竟,在不知情的情況下,人還可以不負責任,但局面一旦明朗起來,再裝傻充楞,就是逃避責任的膽小鬼了。”

謝異書討厭被人用這種批評的口吻說教,他近乎本能地反駁:“我不會。”

謝之重微笑:“很好,那你聽好。”

“顧子言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什麽丞相,也從來沒有什麽權傾朝野的野心,更沒有想過要造反。他在朝堂上挺了五年,都是因為你。是朕,用你,把他捆在了京城。”

謝異書茫然:“和我有什麽關系……”

謝之重沒有回答,而是道:“朕現在問你,在你眼裏,這大安究竟是誰說了算?”

謝異書脫口而出:“你是皇上,自然是你說了算。”

謝之重笑了:“五年前,父皇離世,你知道朕為什麽要催你離京嗎?朕也不怕你笑話,朕那時候,快怕死了。一個剛繼位的,沒有半點實權的新帝,就連保護你的能力都沒有,朕每一天晚上做夢,都是世家勾結。”

“砍了我們兩兄弟的頭,他丁幕厚稱帝稱王。”

謝之重道:“好在,這群人似乎沒有那麽大的野心,他們沒有想過謀反。但他們一日懸在朕的頭頂,朕就一日不得安心。”

“朕必須除掉他們。但他們的祖上功勳實在太耀眼了,他們即便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,朕都拿他們沒辦法。唯有一個理由,朕可以把他們趕盡殺絕。”

謝異書怔住:“造反……”

謝之重笑道:“對啊,朕需要他們造反,所以朕需要一個外奸內忠的心腹,帶領那群人一起下地獄。”

謝異書攥緊了桌角:“沒有人會願意的。”

謝之重道:“對啊,怎麽會有人願意呢。既要遭受百官的針對,被投毒,被暗殺,被害得半死不活,又要做無數昧良心的事,承擔惡臭的罵名,最後還要背個造反的名聲,釘在恥辱柱上去死。是個人都不會願意吧,但是顧子言願意。”

謝異書眼眶發紅:“他又不是傻子,他為什麽要同意你啊……”

謝之重突然繞到了謝異書對面:“因為你啊,這不僅是朕一個人的天下,還是謝家的天下。朕有些時候也覺得很好奇,你不過是在當年施舍給了他一點同情,他竟能對你死心塌地成這樣。”

“顧子言這麽幾年,分割掉了世家一半的勢力,朕有些時候都會怵他,也問過他,有沒有想過謀反,你猜他說什麽?”

“他說這天下必須姓謝,這樣,你的榮華富貴,都來得名正言順,心安理得。”

-

他確實忘了太多。

那日做夢,他才想起,上元節是顧子言的生辰。

當年答應過的元宵一直沒有送出去,經年不化的雪人也沒有讓顧子言看見。

五年前他初入江湖,深感山川的無際和曠野的遼闊,五年後他再入江湖,面對著無窮的天地,卻再沒了包攬萬象的心境。

在門檻上絆那一跤時,他就該回去了。

他心心念念的東西,早就不知不覺地變了,他奉為上賓的自由,也落了些塵埃。

是有人取代了他們,在他心裏熠熠生輝,抵得過萬裏河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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